1.
(资料图)
————————————————————————————————————
我亲爱的战友,
我很高兴你能看到这封信。
但同时也很遗憾,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可能我已经死了。
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有太多,太多烦心事围绕在我的身旁,像是你虚弱的样子,或是阿斯康德和埃尔下落未明,再或是像我的剑被自己磨坏这种琐碎小事,但这些事情实在是让我快要狂躁乃至疯狂掉了。
在很久以前,或许是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没有预料到佣兵生活中的危险性,那时我灵巧地挥舞着手上这把从家乡能买到的最好的剑,击败过同龄无数个对手,带着家乡野心勃勃的农民们出外做军区长官给予的任务,如日中天的战团和身上的荣誉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光泽。
但从最近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令我终于感受到,我作为佣兵,用青春和生命来换取富贵和荣耀,但是既然再锋利的剑也会有损坏的时候,所以我也注定迟早会有死去的一天。
实话实说,当雇佣兵给人卖命的这半辈子我几乎都在虚度光阴,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说起来几年前战团的一次解散还有我的功劳呢,你还记得的吧。
所以我就想啊,在我死去前,我能为这个百废待兴的新战团的大家做些什么呢?所以我写下了这封信,交给我现在唯一能称为兄弟的你。
科伦特,请原谅我也像索夫特对布鲁啰嗦那样对你说这些废话,但俗话说得好:“上阵父子兵”。虽然说起来可能有点占便宜,但是我既然有能力在那些赌徒的手中救下你,也就应该有能力对你负起责任。
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我猜拿到这封信的你现在一定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非是想要退休但是身上没有经费,或是想继续当佣兵但却没有自己的势力,但是好好听我说,接下来这些都将很好地被解决。
下面这些是我用尽毕生所学的字偷偷写的,尽量去理解意思吧。
在信的背面,是一张藏宝图,这是我亲自画的,需要用一个你我都知道的谜题来解开它,在标记点的地下有一个小箱子,里面的钱和物品足够你独自生活半辈子的了,这是留给你的,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死在战场或是荒乱的野葬岗中。
不过我猜你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结束你的旅程,所以还记得出发前我们碰头的那家酒馆吗,在那里有些我认识的佣兵兄弟很快会到,他们也许不认识你,但一定认识我,请拿着我们战团的旗帜给他们看,他们欠我一条命。
这是我能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如果你有机会生活安定,请别忘了在我的忌日给我送一杯啤酒,要北方的黑麦酿造的,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但如果我没有死,那我就会将这封信当作一个笑话拿给你作为消遣,然后在和你一起的笑声中将它撕成碎片,扔进火里,尽管它花了我六个西尔银币。
有看不懂的字就去找文书官,因为你看不懂的我也看不懂。
此致
你最可靠的老大。
————————————————————————————————————
“都这样了还要占我便宜....”
科伦特蹲坐在酒馆外的大树旁看着这封信,他不禁潸然泪下,干瘪的嘴唇想发出声却丝毫没有力气,他正面对着金钱的缺失和战友的离去,虽然战团里仍有一些兄弟愿意跟随他,但他如今却对之前的承诺感到力不从心。
‘科伦特,别再喝了!’
这是同伴们对他讲的最多的一句话。
“当你没有家的时候,酒馆就是你唯一剩下的避风港。”
这是老大曾经说过最多次的一句话。
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近一年,自从他从老大的头盔的内衬夹缝里找到了这一封信,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从来没有碰过酒杯的他如今却整天呆在酒馆里买醉,麻痹自己,沉沦在幻想和后悔中,他的样子苍老了许多,不再有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浮肿的眼袋和许久未修剪的胡茬只让人看起来疲惫和哀伤。
不仅如此,信里所说的佣兵一直都没来,老大一手操办的战团也不再强盛,没有了他和几位骨干的管理,仅剩的不少兄弟们为了维持生计,像一盘散沙般外出接受任务却处处碰壁。他们接连遭受意外被杀,再也没有了消息。
‘我只是一株草芥,又怎么敌得过久坐在高位上的他呢?’
科伦特的脑袋嗡嗡的,中午的太阳温暖的晒在他脸上,让他那朦胧的意识中不时冒出同伴们的身影,有时是蹲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维德,有时是那个不拘一格的阿斯康德,有时是稳重可靠坚守战线的哈默,有时又是浑身疲倦但盛气凌人的兹班,但身影闪烁得最频繁的,还是他的老大。
‘死的人不应该是老大,应该是我,我应该去引开敌人。’
科伦特又闷了一口酒,他总是这样想,越是这样想,他就越后悔,后悔作为一个目光尖锐的小伙子没能看穿爵士的阴谋,后悔满足与爵士的承诺而没有签订契约,更后悔没有在战场上舍身拯救老大的生命。
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些日子科伦特整日以泪洗脸,他放下酒瓶擦了擦眼泪,不禁想到自己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已经花光了,可军费筹集和向爵士复仇的计划却迟迟没有开始。
科伦特今天花光了他身上最后一枚银币,正当他打算重新拿起空空的酒杯进去讨最后一杯酒时,他想:
‘会被打吧...但是也没有关系了。’
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入了梦,正幻想着在金子做的海洋里游泳,但一个披着黑色披肩的老头从一旁走了上来,老头鼻梁高高的,相貌端正,有一丝贵族的派头。
“小伙子,别喝了,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科伦特迷迷糊糊的,他还没听清老头在说什么,就被搀扶着起来,缓缓地被拖出了酒馆。
短短一年,低地深处的小村庄已经变成村镇,在路上的时候老头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话,科伦特在他的搀扶下也慢慢地缓过神来。
低地下午的风很是凌厉,老头带上了风帽,可几乎是在人群中被拖行的科伦特却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小伙子,我给你讲个谜语。我是一个怪东西,最讨女人喜爱,在床上坚硬挺拔,下面毛毛绒绒,漂亮姑娘时不时把我红色的皮肤抓住,并将我藏进储藏室中,抚摸我的头,我叫她一下她就泪汪汪,猜猜我是谁?”
科伦特旧伤又复发了----那是之前的头上被斧子砍出的伤口,但科伦特终于听清老头在说些什么了---那就是那封信上的谜语,这是让科伦特能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的关键。这大半年科伦特都在寻找着这一谜语所指示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谜语?’
不顾得疼痛,科伦特猛地睁开眼睛,强烈的危机意识和直觉让他重回清醒。当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跳得飞快,惊恐地环顾四周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像是身处在一间民房里。墙壁上不仅干净,还挂着一把漂亮的宝剑,以及一套饱经风霜的锁子甲。他再次确认环境,发现自己 、坐在竹子编成的椅子上,手里的信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摆在他面前的香喷喷的米饭。
“小子,你醒了啊,来吃饭吧,不要客气。”
说话的人向科伦特伸出了手,示意他自便。
但科伦特感到很是迷惑,他的脑袋瓜里产生出了一个又一个疑问,譬如坐在桌子对面的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可是我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热乎乎的饭了。’
“咕噜咕噜~”
心里是迟疑的,身体却是诚实的,科伦特的手不受控制,他也不管老头子有没有给他准备餐具,也不管饭菜是否能塞得下就抓起眼前碗里的食物便大快朵颐起来。
“这孩子,真是饿坏了。”
坐在对面的老头已经穿上了墙上的盔甲,他一边吃饭,一边不紧不慢地告诉科伦特,这顿饭价值20个银币。
“什么?你不如去抢!”
科伦特顽强地吞下嘴里的食物,毕竟是年轻人,因此他的脸色很快变回红润,精气神也逐渐恢复,有了力气说话。
“年轻人可不能学赊账的坏习惯啊。”
老头还是打趣着说。
“我身上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科伦特的语气很硬,但是手里仍在不断地往嘴里输送食物。
“孩子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一句话吗?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件事而已。”
老头站起身来把空碗收好,又穿上一件衣服,然后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来两件东西。
科伦特此时才发现,吃饭用的碗是用银子做的。
‘这老头真是富有啊。’
看着老头重新在饭桌的对面坐下,科伦特连忙换了一个脸色,他满脸堆笑地询问自己能有什么帮上忙的。
“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记得你刚才吃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吗?”
科伦特愣了一下,刚才的吃食被他狼吞虎咽,囫囵吞枣,那是一点滋味没尝出来,但是科伦特仔细回想,其中有一股冲鼻的味道尤其特殊。
“洋葱头。”
“正解!”
老头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他立马将科伦特的信还给了他,并指着谜语那里说:
“你刚才吃的东西还有很多,比方说领地里打的兔子肉,鹿肉啦,集市上新来的大蒜啦,真神保佑我们凡人,赐给我们那么多美妙的礼物,好像有些偏题了...反正眼下你说的那样东西就是答案。不得不说,你的老大心思真好,这样一个好地方都能给他找到。”
科伦特很是不解,明明只是洋葱头而已,战团以前四处游荡的时候经常能吃到,怎么现在倒变成了有心思的代表了呢?
老头却像是看穿了科伦特的疑惑一样,唠唠叨叨地说:
“洋葱头在其他地方很常见,在低地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在咱们这海边的洋葱头,只有在管理这里的拜恩爵士的领地上的修道院那里才有,那可真是神慷慨的赐予。”
“你到底是谁?”
科伦特一听到“爵士”这两个字,像是应激反应般地立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从一开始他就对眼前的老人感到疑惑,住在民房,墙上挂剑,银质餐具,看穿谜语,还知道爵士领地上的小细节,种种细节都表明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谁?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科伦特心头悄然浮现。
“你到底是谁?”
科伦特再一次大声询问,把老头吓了一跳,但老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着科伦特坐下听他说。
“你叫科伦特是吧,我听说过你,你是那个佣兵团里最年轻的孩子,你们在之前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传到了四周。”
老头子戴上风帽,穿上锁子甲,从墙根拿起一根长杆子并示意科伦特跟着他走。
“我叫齐瑟,你也许见过我,但如果不记得也请不必在意,我们的见面是真神指引的,请跟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你所需要的东西,还有你许久未见的伙伴。”
这回科伦特听到“伙伴”二字倒是心里咯噔一声,稍稍有了动摇。那老头见科伦特站在原地不敢跟随,他便从墙上取下来那把剑交给科伦特。
“这是我的剑,如果你戴上风帽,拿着它跟在我后面,爵士的人就不会为难你。”
“走吧,我相信像你这样的青年不会不遵守信用私自把它拿走的。”
老头将手上的第二件物品也递给科伦特,那是一个帝国国徽的徽章。
2.
晚夏的低地潮湿闷热,科伦特刚跟随老头子从房屋里走出来,热毒的太阳就从头顶给了科伦特致命一击。于是科伦特只好戴上风帽。当他跟随老头子走到路口时转头一看,才发现这房子的位置原来很是隐秘---藏在如此深的树林之中,而且从大路上看的视野会正好被其他房屋遮挡住。
‘像是一栋安全屋一样的地方,天知道刚才醉的时候我从哪里过来的。’
科伦特捂了捂比刚才稍微清醒一点的头,便抱着宝剑像一个僧侣一样跟在老头后面,果然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要到的地方。
“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欢迎客人来到我的村子,科伦特。”
科伦特脱下风帽,可映入眼帘的不是他所期望的热闹的,能招募新兵的村子,而是一个失去人烟气息的死村。
这里遍布随处堆积的柴火,破烂的房屋,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气味,而且四周飘扬着灰烬和枯叶,明明是下午却没有做饭的炊烟冲上天空。
“这里是......”
科伦特正想说话,却看见另一边也有一群人走来,他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战团的兹班,哈默,维德,赫特四人,他们也跟随一个戴风帽的蒙面客来到此处。
他看到哈默走上前摸了摸铁匠铺的铁砧,然后迟疑地呆在那里。
“那个铁砧上面全是结块的血和生锈的铁渣,俗话说得好,一个失去烟火气的村子,与废墟没有区别。”
老头子看了看科伦特,便向那一边的蒙面人招手,示意他把人带过来。
“嗨,哈默。”
科伦特稍稍低着头打招呼。
“你竟然在这里?还活着吗,你?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我以为你还呆在酒馆里自暴自弃呢!”
兹班略带嘲讽的意味说道,科伦特看见他的黑眼圈很重。
“抱歉,我立下了承诺,却没有去执行,这是我的错,但你们现在还愿意跟着我吗?”
科伦特将头又低了一点,向众人伸出手请求原谅,众人只是相视一笑,将手一个接一个搭在科伦特的手上面。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我原谅你了。”
“欢迎回来。”
像是排练了很久一样,众人的手抓住科伦特的手一齐往下挥去。
“叙旧还是等会再开始吧,我们带你们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做的。请看看这里的光景吧,自从跟随爵士的年轻人像老鼠一样轻易死去后便没有人来保护这里,于是报复很快就来了。”
“现在幸存的人都躲进修道院里去了,那里便是我们最后的防线,是反抗爵士的基地。我不会再相信爵士,毕竟连到处修路的帝国人现在都不会顾及这种小村子,那就更不用说爵士了,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更希望有更好的领主上位。”
“我们要怎么相信你呢?”
哈默一转笑脸,盯着齐瑟严肃地说。
“看来想让人互相相信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真心换真心。愿真神庇佑,您请跟我来吧,这里应该有你们想见的人。”
齐瑟和黑衣客带着科伦特一行人走上山,在小山的山顶上,是一座小小的修道院,原本修道院雪白色的外墙已经被剥落下一大块,起保护作用的铁栏杆也被破坏殆尽,碎砖到处都是。
“还请小心看路,地上不仅仅有碎砖头,还有一些敌人残留的武器。”
齐瑟熟练地把篱笆前的地标小牌子拔起,当作手杖一边走一边探着前方的道路,科伦特他们倒是没有乖乖跟在他后面,地上的武器无论是生锈的还是损坏的,一个也没被他们放过。
“阿斯康德!埃尔!布鲁!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嘎吱”一声,表皮被烧焦的大门被打开了。科伦特看见有不少人在修道院里避难。
那是一个可怕的场景,角落里的婴儿在母亲们的怀里哭泣,断手断脚的伤员和毫无斗志的年轻人躺在过道和长椅上,即便如此,可科伦特一进门就认出了战团中熟悉的伙伴们。
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连跑带跳去抱住他的两个“哥哥”。
“...科伦特?哈你这臭小鬼,胡须都快跟我一样了也不剪剪,之前不还不给老子好眼色,这才多久,反来凑近乎了?去去去。”
那个也是满脸胡茬,跟科伦特同一个村子出来的阿斯康德看着科伦特一脸吃惊地说。
“很久没见了.....你看起来比我还老,但是不管怎么说,欢迎回来,科伦特。老大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坐在阿斯康德旁边身为教官出身,从前一直严肃认真的埃尔今天见到科伦特也笑了。
“是啊是啊,老大呢?”
“一年不见,从哪学来的坏脾气,问你你怎么不回答啊,想挨揍吗?”
科伦特本想有千言万语倾诉,可这时却都卡在嗓子眼上,进退两难。
“他....为了救我....”
就像是往刚燃起的火堆上浇水一样,没有人再讲话,最终是埃尔打破了沉默。
“不怪你....”
曾经高傲的埃尔如今却垂下了头,这时科伦特才看见,埃尔的右手打了厚厚一层的绷带,像是很久以前的伤口。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们,男孩子大丈夫,不能哭!”
阿斯康德也忍不住流下泪水。
“老大不止救了他,还救了我们,他是个勇敢,敢作敢当的勇士,死得有尊严,不像我叔叔那样临阵脱逃,还把他的侄子落在战场上。”
布鲁此时站在科伦特旁边,大声地说。
“好样的,好样的,老大好样的,喂,科伦特可是从战场上回来了,咱们这几个逃兵不得给他接风洗尘一下?你说是吧,布鲁。”
阿斯康德看着满脸自责的埃尔,硬将他拉了起来,随即带着布鲁到外头烧水去了。
“看吧,比起用金钱招募的士兵,还是同为出生入死的兄弟更为信任对吧,对于这一点,我很有发言权....”
齐瑟将教堂的角落里几个浑身受伤的年轻人招呼过来,给他们做了弥撒,然后他请科伦特坐下,并对他说: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不得不背井离乡,直到几年前才回到这里。拜恩给了我一个机会来管理这里,因此我很感激他,但是一切都变了。百来天前,他们还有自己的家人,还有雄心和壮志,但如今爵士所作的让一切都不复返了,你如果不嫌弃,给他们五个银币让他们体面地置办他们自己和亲人的棺材,他们便会用生命捍卫你,我以我作为修士,真神的使者的名誉保证。”
“可是我现在没有钱,能否等我拿到老大给我的遗产后再给你.....”
“不碍事,我给吧,就当是把那封信的笔墨钱退给他,反正那封信现在也没用了不是吗?”
齐瑟从口袋里掏出五枚银币递给那些人,让他们去教堂的深处去整理物资。
“好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你一定有疑问为什么我要带你们来,我又有什么居心。我想说.....其实我只想告诉你,上次的战斗是一次交换,是一次赌博。赌博这东西我清楚得很,这赌注对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好处,现在看来只有爵士拿到了他想要的,但代价是什么呢?代价是他领地方圆数里的小村庄的毁灭!代价是本不富裕的农民们的生活变得更雪上加霜!”
齐瑟清了清破音的嗓子,继续说:
“你们正巧是这场赌博的幸存者,天无绝人之路让我见到你们,我知道你们对爵士不满,对吗?”
“是的,你说得对,”
科伦特擦了擦眼泪,尽量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孩子,对于你兄弟的死,我很难过。但是你要记住,战场是残酷的熔炉,无论是功名显赫也好,默默无闻也好,亦或是平易近人也好,嚣张跋扈也好,自从你踏入战场的第一秒开始,你便不再活着。请一定要记住这一句话,牢牢记住。”
科伦特点了点头,又用手臂拭了拭眼泪。
“齐瑟先生,实在是太感谢您帮....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道谢就等我们成功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只不过是站在同一条船上,我需要你们的武力,你们需要我的知识。好了,眼泪应该收一收了,我也不是有意要说这些颓废消极的话,但你也应该知道,在战场上感情用事是大忌,是会葬送掉自己存活机会的事情。”
齐瑟摸了摸科伦特的头,说:“想学习知识,变得强大吗,想的话就别哭了。”
于是他脱下风帽,走到教坛前拿起一本厚重的书,并把阿斯康德座位上的丝巾递了给他。
“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雇佣兵,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现在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带你们上路吧。”
齐瑟用手指蘸了蘸口水,兴奋地翻开书,他知道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就要离开这片令人伤心的地方。
“科伦特,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3.
“啊,家里值钱的东西终于都换成现钱了,这不禁让我想起几十年前,那时我初出茅庐,也曾遇到吃不饱睡不暖的情况,那时我和我的弟兄在一次寒冬时节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大伙都饥寒交迫,可笑的是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竟然凑不出一枚铜子。”“好巧不巧,又正逢那时的皇帝加强了对地方民团的管制,这导致我们不敢随意靠近村庄和市镇,那一年的低地也没有充足的粮食,连野兽都不见几个,真的是是雪上加霜啊。于是我们只能啃草根,剥树皮,有时运气好点还能摘点野菜,就连人人喊打的老鼠在那时都成为了一顿罕见的美餐.....”
‘虽然跟老大差不多年龄,但要话痨得多啊...’
科伦特心想。
“老头子,酒馆到了。”
阿斯康德对打断别人说话这件事总是毫不在意,对谁都一样,但齐瑟倒也没有抱怨什么,他只是叫年轻人们跟着他进去,想喝酒的可以喝酒,不想喝的就好好看,好好学。
齐瑟的打扮很是时髦,头上盘着彩色的头巾,身上穿着战团一行乡巴佬从未见过的有钱人装扮。随着一声吆喝,齐瑟便带着他们大摇大摆走进这间曾经来过的酒馆。
“你们应该知道,低地在这半年来改变了太多太多,帝国的军队进驻后,原有的匪患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兵痞和税收升高而增加了,低地的人民经常被征召,被镇压。”
“是啊,有不少战团和佣兵就像是闻到肉的味道的秃鹰和鬣狗,像潮水般向低地涌来,他们代替了当地的老百姓成为了当地酒馆的常客,我们这家也不例外,你看那些桌子就会知道.....你又来干什么?”
老板长着一副纯良的低地人的相貌,他刚才还笑脸相迎呢,可一看到齐瑟后脸却耷拉下来了。
齐瑟并没有理会老板的疑问,只是从手中飞出一枚银币,而那枚银币像飞刀一样又一次入木三分般地插在了点餐牌上。
“滚....滚去那!别来烦我。”
老板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强撑着将身体从吧台背后的柜子上脱离出来。
酒馆里最中间的桌子正是万众瞩目,科伦特一行人顺着人群的喧闹声走去,正好撞见那有一场盛大的赌局正在开展。橡木做的桌子上点满了油灯,旁边围着不少面相凶恶的佣兵拿着武器参加赌局。
“这不,正好就有一个赌输的家伙不服气,当场被人乱刀砍死,扔出酒馆,下葬,真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旁边,身后还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
“别说我没给你照顾,最近帝国人来了,这些雇佣士兵可在咱们身上捞了不少油水呢。”
老板惬意地叼着木签子说。
“老先生,战团才刚刚成立,仍然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一旁的科伦特胆怯地扯了扯站在原地观望的齐瑟,可齐瑟面无惧色。
“放心,输了是我的,赢了是我们的。”
“喂,我不是说这个.....”
科伦特还想拉住齐瑟,可丝制的手袖很光滑,齐瑟毫不费力地就挣脱开了。
“这就是不遵守规矩的下场!谁是下一个!”
“请让我来。”
那时,一个拿着尖刀的壮汉踩在桌子上十分嚣张地望向四周,凡是与他目光相接的人都不自觉地被他的威压压低下了头,但带着头巾的齐瑟却只是对着那人微微一笑,他用丝巾将那张粘满血的座椅轻轻擦拭干净,坐上去后还将双手栋在桌子上摆出了尖塔般的手势。
闪闪发亮的徽章,镶银的剑鞘,虽然沾血但是依然贵重的丝巾,还有他那本封尘的图书,这便是齐瑟的全部筹码。
“唉,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感叹,赌博竟是这样一项让不同资历的人能够平起平坐的事情。”
“科伦特啊,你就瞧好了吧,齐瑟最擅长的玩意就是牌和硬币,要是论赌博和占卜,咱们爵士管着的这一块还没人能是他的对手呢。”
蒙面客骄傲的拍着胸脯,可科伦特却是一脸愁容,虽然听着蒙面客讲述齐瑟以前的经历,但他的内心不安,眼睛总是不自主地,担忧地撇着桌上如火如荼的赌局。
十年前,科伦特只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生活在一个北方乡绅温暖的小木屋里,过着不愁温饱的生活,可他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赌徒,不仅输光了家里的财产,还险些将他也搭上去。可是十年后的今天,科伦特仍然活的好好的,那是因为他最敬佩的人---他的老大救了他两次。
‘我没有任何选择,我不敢去想齐瑟先生做了什么,但我希望齐瑟先生能赢,这样我才能获得复仇的机会。’
一段时间后,齐瑟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筹码和货币,甚至有些本应用来保命的武器和盔甲也堆叠在上面,齐瑟的“战利品”在桌子上堆起来像一座小山。赌局上没有人再敢分神,可齐瑟只是轻轻往桌子上扔出他最后一张牌。
“每人20个银币,是不是拿不出来了?是的话敢不敢来赌一波大的?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派一个代表来,但凡赢了,这些都是你们的,反之,你们所有欠了钱的人得把参加,把性命搭上来,答应吗?你们现在可是输的连裤子都不剩了哦?”
齐瑟说完,掩面奸笑一声,将腰间华丽的宝剑嗖的抽出鞘,他用剑尖挑起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币,那些赌徒们也没有犹豫,仗着人多,立马就将刚才叫的最大声的人供了出去。
“你们这群胆小鬼,谁怕谁,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壮汉这时却没了底气,因为他手上那把尖刀正插在齐瑟眼前的筹码桌上呢。
“人头还是花色?”
“人头,一定是人头....不对,是花,是花色!”
“确定?”
“确定,我很确定!”
“那家伙全身都是汗...话说围观的人真的多。”
科伦特的敏锐地看了看四周,便示意其他几个人往人群中走去。
“你输了。”
硬币砰的一声被弹上天花板,可还没有掉下来,齐瑟已经宣告了结局。
科伦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齐瑟左脚响亮地踩在大圆桌子上,他手里的剑一下子刺穿了正欲反抗的壮汉的喉咙,让鲜血从壮汉的脖子后喷涌而出,而硬币则竖着地停在了在剑刃上。
“既不是人头,也不是花色,下一个是谁?来多少人我都我乐意奉陪。”
其他佣兵们意识到不对正欲掀桌要拿武器,可他们很快就被暗地里潜伏着的战团兄弟趁乱缴了械。
“杀人是违法的!这里是英明神武的拜恩爵士的地盘!”
科伦特朝这群手下败将扫过去,发现久经沙场的佣兵们却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也许是因为他们将平日用来赎买自己的筹码落在了别人的手上。
“愚蠢的佣兵们啊,你知道吗,你口中那位英明神武的爵士大人,在一年前的现在却出卖了这里的佣兵兄弟,拿他们的命当儿戏呢!”
“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钱了。”
“让你们活,也不是不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齐瑟讲了一个多年前在帝国十分有名的关于背叛者的故事,其用意不言而喻。讲完故事后齐瑟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就这样光荣的痛快的死去,一个则是加入战团,跟着他一起去抢夺所谓背叛者---拜恩爵士的财宝。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人不接受的条件。
可酒馆老板带着卫兵前来搅局---显然他不想踩这趟浑水。但是齐瑟煽动佣兵们愤怒地摔出酒杯,将吵闹变成暴动,他们粗口频出,近乎疯狂地咒骂着爵士和帝国的贵族,局面就这样被搅乱。而另一边一些因为爵士失去家乡和工作的人也从中嗅到发财的机会,他们趁势拿起武器跃跃欲试。
正巧兹班和维德此时又喝在兴头,于是所有人一拍即合。他们趁势扫开桌椅,在大厅举办“真剑决斗”,阿斯康德和埃尔把门锁死,不让一个人出去通风报信。那些有才能想展示自己的人纷纷加入,将一场赌局变成了另一场赌局---“地下”斗技场。
“请不要小瞧了搬运工,农民,打手之类的人,他们体力优秀而且经过长期的磨练,要让他们挥舞起农具和武器绝不会比城市里的民兵差。”
齐瑟飞速地向被招募的战士发出一张又一张黑字白纸的契约,一旁的蒙面客则与对齐瑟招募人手程序表示疑惑的科伦特讲解。
“我又赢了!”
哈默的金属头盔下散出一腾腾炽热的气息。他全身绷紧的肌肉撑起了盔甲轮廓,论力量和酒量在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好强大的力士。”
几乎每一个手腕被掰倒的人都这样说着。
“原来铁匠酒量都那么好的吗....”
科伦特终于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找到地方坐下来,一坐下他便近乎肌肉记忆般地要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可他的嘴角才刚碰上啤酒,手上的酒杯就被嫌弃地放开了。他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敢喝,齐瑟带来的转机让他清楚一件事,酒只能麻痹自己的伤口,不能带给自己复仇的能力。
‘也许拜恩说的话是对的,努力才能成功。’
“所谓冒险者,难听的说就是流浪汉,有能力的冒险者肯定已经组建好自己的冒险团了,又何必来找我们,想清楚了!我们干的可是卖命的勾当。”
齐瑟拒绝了好几个装备简陋的冒险者并用几枚铜币打发了他们。
“民兵,退役士兵是我们目前比较有机会能招募到的强大战力,特别是在目前爵士手下的军士都忙这忙那去的时候。”
蒙面客赞许地看向一个健壮的,脸上充满自信的家伙,向齐瑟推荐了他。
齐瑟走上前,看着眼前一袭红袍,穿着鞣制皮甲,带着配剑的英气少年,左手扶着剑鞘笑着说。
“落魄贵族吗?看起来有两下子,小伙子,我对自己还挺自信的,来两招?”
“真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桀桀桀。”
赫特十分自信地对科伦特说,可科伦特呆在原地思考,没有理会他。
只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酒馆里半数的人已经被吸引,在众人澎湃的激情下,齐瑟差点尝试把老板也拉进队伍。
“爵士大人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我只想好好过日子,我是真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咱们还是老冤家,而且原来所谓的秃鹰和鬣狗就是你啊。”
“你说错了,我并不是秃鹰或者鬣狗,我只是有我的苦衷....”
听完齐瑟的话,老板看着周围的局势只能双手合十请求放过。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把两桶上好的黑麦酒以进货价卖给了战团,还给他们推荐了明天会到这里的一个小商队。
“阿斯康德,话说老大之前有给战团起名字吗?”
“没有,你要是喜欢可以给我们起一个。”
“那我得好好想想。”
埃尔望着二楼最后一个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道。
“犹豫什么呢,齐瑟先生说了,爵士的人就在酒馆里,不在下面肯定就是这里了。”
阿斯康德说。
“他真有那么神吗?”
“他只凭一条手巾就救了我俩的命,他明明是左撇子却耍的一手好剑,他还是个有知识的人,像我这样一窍不通的废人目前没有不相信他的道理。”
阿斯康德送了送肩,往地上萃了一口。
“看起来他和爵士一样都是有功利心的人,希望我们不会成为他的棋子。”
埃尔说。
“那只能是见一步走一步,太谨慎会错失机会,就像我.....”
“打住,别提你的老寡妇了,是时候了,我们冲进去。”
阿斯康德熟练地撬开门锁,埃尔一脚踹开了门,两人二话不说就端起长矛将站他们面前的人捅了个对穿,那人像是木头一样倒在地上,手上金属的武器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辛苦你们了,没想到还有其他佣兵团也跟爵士有仇。”
齐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他走进房间,在那人的尸体上搜出了一袋钱和一根奇怪的银签。
“这银签,是老大的?”
阿斯康德不敢置信。
“准确来说,是一个叫野猪佣兵团的战团推出的用来消毒的知名产品,看,这是爵士领地里的货币,这证明了他们的情报无误。
“你不是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吗,什么时候听到消息的?”
阿斯康德十分不解。
“你不用知道太多,只用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齐瑟将银签交给阿斯康德,并示意他们将尸体抬下去。
“看来他们就是让兄弟们丧身异乡的杀手。”
今夜无眠,被煽动的佣兵们唾弃爵士,并借此在尸体上发火,将其折磨的体无完肤,其他人早早地埋伏在预定的道路上,等着商队来。
果不其然,在老板的牵线搭桥下,第二天商队如约而至,当浑身带伤的白玲和商队成员看到前来交易的佣兵团出售他们的物品时,他们才意识到上了当。
“老朋友了,哈哈。”
阿斯康德看见白玲面如土色的脸,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看着慈祥的齐瑟手段却异常狠毒,以前众星捧月的白玲如今成为了阶下囚,而且商队里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即便有那些身无挂念的人,但零星的反抗也很快被强硬地解决。
“比起科伦特,你更像是一个合格的老大。”
“不,他是领袖,他必须是领袖。”
每当佣兵团有人提出这样的话时,齐瑟是这样说的。
4.
“维德,别吹了,我想家了,我想老大了。”
好几周过去了,佣兵团的大致物品已经筹集完毕,齐瑟虽然年迈却也宝刀未老,对营地的管理可谓是一套一套的,今天他终于有时间闲下来休息,却看着科伦特拿着老大的头盔,呆呆地坐在营地的一角,眼里还泛着泪光,很难想象大家称赞的以前活泼待人的少年现在却如此避世。
坐在科伦特一旁的是维德,他蹲坐在地上吹着音乐,他手上用竹子做的笛子发出的声音似一股清涧泉流,又似一阵林间猿鸣,悠悠动听,哀转不绝。
“小科伦特--愿真神保佑你,你在发呆吗,在想什么呢?”
“是老头子吗,我没什么,只是内心有点矛盾。”
看见齐瑟走来,科伦特跟身旁的维德悄悄说了话,然后维德飞快的跑开了。
“想不通的事不要干想,多找人问问比自己干想要好得多。”
“恩,您曾经说过,战场是熔炉,我们这些涉足的人都是死人,对吗?”
“我是这样说过,所以你要随时做好战死的十二分打算,也要让自己在死前尽量发挥光芒,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想不通,老大比我年纪大,阅历比我丰富,能力比我出众,那天老大明明可以抛下我,或者让我去当诱饵自己逃走,为什么他牺牲了他自己的生命呢?”
科伦特转过头来,用渴望的眼神询问着齐瑟。
“孩子,这件事情并不矛盾,每个人都会有为大义去奋斗,甚至为之献身的时候,他愿意为了你去死,这证明你说值得他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你们年轻人有希望,我相信他是这样想的—当然我也这样想。
请牢牢记在心中,科伦特,这是你无法还的人情债。”
见科伦特突然沉默,齐瑟便说下去。
“孩子,你跟你的老大只是差了一些经验,你会成功的。我跟你的老大不同,我只是个过客,我的野心不在你们这里,我赞赏你,所以我帮助你。不过我有信心在死前向爵士复仇,让他也尝试被背叛的滋味。”
齐瑟说完话,伸出手,将若有所思的拉科伦特起来。
“沉浸于悲伤没有一丝好处,既然难得地有时间,就陪我松松筋骨吧。”
齐瑟从腰间拔出了他那把宝剑,这把剑的剑身厚重而平衡,表面像水银镜一样光洁,挥起来也很顺手。齐瑟虽老,但他却能让手上这把锐利的宝剑如同羽毛一样轻灵,破空的声音也跟百灵鸟的歌声一样悦耳。
“我看你也有一把剑,别藏着掖着了,今天我要教你一些使用剑的技巧,请使出你的全力来。”
科伦特犹豫着拔出他的那把武装剑,齐瑟却突然冲上前去。
“啊!”
科伦特躲闪不及,勉强接了齐瑟一个肩撞,却又因为重心不稳被一下绊倒,然后狠狠地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你看,你不仅要使用好你手上的剑,还要使用好自己。记住,战斗中最重要的是你的步伐,只有步子迈的稳,腰板挺得直,其他的事情才会迎刃而解。”
齐瑟将双脚迈开,摆成一个像锄头一样的图形。他挺直腰板,然后左手的剑就像是他手臂的延申一样,被自由自在地摆动挥舞。
“像这样摆好架势,然后像画交叉一样举过头顶挥动你的剑,同时将重心保持在两脚之间,用腰腹发力,剑锋还要正对着你发力的方向。啊,可能有点啰嗦,但就这样先重复五十边看看吧。”
科伦特照着齐瑟的指示挥剑,刚开始还有些不顺,但在挥动的过程和齐瑟的教导中,他逐渐掌握了发力的方式和所谓剑舞的含义。
‘像是在雪地里用树枝画画亦或是在田里用镰刀割麦子一样,挥剑的精髓一定也是这样吧。’
科伦特心里想。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战团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参与,其他东西下次再来教你。”
太阳下了山,于是齐瑟收起了剑,突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转了身,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吧。’
可他没有发现,在他的背后,维德的皮绳和笛子掉在地上,旁边还有一行浅浅的脚印。
“长官好!”
“长官辛苦了!”
齐瑟带着科伦特走过营地,他们环顾四周,看到士兵们带着棉质护帽,穿着武装衣,亚麻衣等的护具,手里拿着改造过的农具和各类简易武器。
“太....太棒了!”
科伦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只遭受巨大打击,刚重组的小小佣兵团。
“你们不是很会打谷子吗?拿起这个,看着你前面的靶子,就把它当成谷子来打,来!”
“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下去,士兵!”
农民出身的阿斯康德十分兴奋,他自信地张着那一口烂牙,在营地里不断地训斥着新兵们学习使用连枷。
“多亏你们的战旗,我们招募人手才能变得简单。话说埃尔等你很久了,你作为团长,应该要跟大家多多聊天,不仅要了解他们喜欢什么,还要了解他们的人品。啊,正好,这位是艾欧,是咱们这里唯一招募到的落魄贵族,来跟他打声招呼。”
艾欧是一个穿着血红色罩袍带鞣制皮甲配链甲衫的年轻战士,甚至有点英俊地不像男人,脸上没有一丁点刀疤和胡须,不知道是年轻经验尚浅还是用过什么神药。
“你好,艾欧,我是科伦特,很荣幸见到你。”
“团长您过誉了,我是一名来自当地古老的里德家族的贵族,是家里的二儿子,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冒险和历练。”
艾欧做了一个不算标准的贵族间的礼仪,这惹得齐瑟当场职业病发作给她教学。
战团里多了不少成员,有新的面孔,也有旧的面孔,比如曾经是登山家,迫于生计而来到战团当向导的笛达杜克,救过哈默一命的土医生安努努金,跟索夫特走散的弩手布鲁,跟齐瑟同一条村子的文书官伊尔,也就是那个蒙面客。当然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战士,他们像是补丁一样,修补了原本破烂不堪的战团。
齐瑟跟科伦特几人走进帐篷,展开了爵士领地周围一带的地图,据说这是战团里新加入的那个登山家曾经在军区花重金所购买的,如今倒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爵士他的功绩很早就被报上去了,据线人所说,他最近就要升官,而且要去新的领地担任临时长官。帝国的军队最近几天就要开拨,如果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干掉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干掉爵士的唯一机会吗,无论怎么样都得试试。’
一听到“爵士”这个词,科伦特就下意识用力地挥拳砸在桌子上,如果这是最后的机会,那么现在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就像齐瑟所说的一样,抱着必死的心去干掉爵士。
埃尔和齐瑟惊讶地望着他。
“咳咳,咳咳,我们装备和人数还差很多.....”
齐瑟显然是被吓到了,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齐瑟。”
“怎么了?”
“快一年了,科伦特他一定很想报仇吧,齐瑟先生,其实我也很想为老大报仇,成功了怎么样?失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活得不自在,当年是老大救了我们,我们总得要为他偿还些什么,而这次尝试只不过是不成功便成仁罢了。”
阿斯康德握紧了拳头,他一边说一边走近齐瑟,最后两人几乎要亲在一起。
“冷静,冷静,最近我们的军费算是从爵士那拿的,而且除了那些赌徒们的钱,伊尔身为文书官也能从爵士那时不时捞一笔。但是如果想要有长期的经济获取来源,除了跟帝国建立长期的契约,就只有击败拥有城寨和交通要道的维嘉拉德这一办法了,不过根据你们的消息来看,我们和维嘉拉德的兵力差距和他们那能对我们造成巨大威胁的骑兵始终是个问题。”
“啊,呜呜呜!呜!呜呜!”
“抱歉,我只能这样做。”
齐瑟双手颤抖想要尽全力稳住这群火气上头的家伙们。于是趁着大伙放松警惕,他连忙往外招呼了好几个士兵将阿斯康德和科伦特用绳子绑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也仍十分后怕,直到晚上睡觉才答应给他们俩松开。
“真神庇佑,真神庇佑!让他们安静下来吧。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好不容易才有反击的机会,贸然出动会功亏一篑的啊。”
5.
低地的夜晚安静的令人可怕,人睡在竹子和亚麻制作而成的床上只能听见蚊蝇在一旁扇动翅膀的声音,在辗转反侧之下,科伦特的意识仿佛回到了战场那时。
那是一年前科伦特作战之地,他看见维嘉拉德和一众骑兵骑着高大健壮的马匹像一团风暴一样袭来,骑兵奔袭而来卷起的沙尘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拿着这个!”
科伦特照做了,当他睁开眼睛时,手上没有别物,只有代表战团的那根长长的旗竿。
“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了!”
科伦特先是一愣,然后高兴的从床上弹起往外跑去,他一边欢呼一边跳舞,吵醒了战团的兄弟们,当他看到满营灯火亮起,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连鞋子都没有穿,裤子还被营寨边的杂草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
“别在这里发癫,快回去睡觉!”
齐瑟生气地将科伦特赶了回去,可站在一旁的维德却与科伦特对上了目光,相视一笑。
夜晚之中,萤火点点,虽然营地已经十分安静,可时不时传出来叮铛铛铛的声音,也还有不少人围在营地中心的火堆旁插科打诨讲故事。
科伦特又偷偷溜了出来,他兴奋地完全睡不着。
‘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
在微弱的火光下,科伦特可以清晰看见几人的面貌,那是艾欧,维德,安努努金,登山家迪达坐在他们的旁边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不远处还有一个几乎看不清身影的黑色铠甲人在搬运和修理着武器和装备。
‘那一定是哈默,为了战团的武器装备,他也付出了很多,我如果没有记错,以前这些事情都是老大一手操办的,唉。’
“你好,艾欧,我听您说你是里德家族的次子,对吗?”
科伦特盘腿坐在艾欧旁边,后背靠着身后的木桩子,略带疲倦地说。
“是的,团长,时间已经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艾欧从维德手里接过毛毯并递给科伦特。在场所有的守夜的人都披着一件这样的皮毯子来保暖。这些皮毯子质地很好,摸起来感觉很柔软。这些皮毯子原本是玲的商队里的,从遥远北方带来的卖给贵族们的抢手货,这么贵重的东西在那么多年来科伦特还是第一次用。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个问题。”
“您说吧,我亲爱的队长。”
“一个人...死后会到哪里?他还会回到我们身边吗?”
“哈,这可真是问对人了,如果坐在你前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他一定会跟你说人死后会成为星星俯瞰大地诸如此类的——请别在意,这都是贵族用来忽悠人的老掉牙话术。可要是我说啊,像你我,乃至天地间所有有血有肉有灵的生物,肯定是喜爱热闹,喜爱活泼,不会愿意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等着发霉的,所以啊,要是哪一天你看到一颗流星,说不定那就是你心里所想的人要回来了呢!”
“看,有人要回来了。”
艾欧用手指向天空,一颗流星正好划过天空,照亮了四周。
科伦特看了看流星,内心像是被触动了,可他不敢哭,也不想哭,他有点哽咽地说:
“谢谢你....我还想再问个问题。”
“我还要等人换班,您可以尽管问,反正我也睡不着。”
艾欧无所谓般的也靠在木桩上,她潇洒地不像一个贵族,更像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游子。
“你们贵族,是怎么样去获得新的领地,甚至城堡的?”
“啊,这个我恐怕就很难回答你了,虽然我的家族很有名望,但是一般来说,军事相关的知识只会教授给我的长兄,也就是家族中的嫡长子。当然,我也还是知道一点的。据我所知,比如说要先找到合理合法开战的理由,然后得到当地军区长官的批准,然后就可以在当地长官的监视下与对方来一场正规的决战,最后谁赢了谁就能获得一切。”
“那如果我也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阳台呢?”
“哈,要是你早十年遇见我,我还可以带你去我家族的城堡去参观。话说你又不是贵族,肯定是没有正当理由开战的,想这些干什么?”
“没事,就当我没说过吧,我是时候去睡了,谢谢你陪我聊了那么久,即便我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平民。”
科伦特站起身来,将皮毯子盖在艾欧身上,然后学着早上齐瑟教艾欧那样给他做了一个礼。
“你是我们的团长,不是什么身份低下的人,还请好好休息,晚安。”
艾欧也回了一个礼,目送略有倦意的科伦特离开,随后他看向后方远处的帐篷,齐瑟从中悄悄走了过来。
“这小子还是放不下他的老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能陪他聊那么久。”
齐瑟拍了拍艾欧的肩膀说。
“我母亲对我说过,处在高地位的人给予低地位的人一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却能改变他们的一辈子,我一直都不敢确信,但现在看来她没有骗我。”
“也许是吧,毕竟你和他在乎的事情不一样,对了,你刚才做的礼节还是有些许动作上的问题,明天我会继续纠正。”
“赣,你个臭老头子。”
“你是贵族家的孩子,要矜持,别像个泼皮一样!”
齐瑟笑着溜走了,于是艾欧看着走远的齐瑟,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营火,不过这时哈默貌似忙完了一部分活。他瞄了瞄还在营火旁的人,然后拿着新做好的武器装备向他们走去。
“迪达,你的冒险故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还能再给我们说说吗?”
“当然啦,从遥远北方的皑皑雪山到西南低地附近的一些矮小丘陵,凡是有山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故事,所以故事是无穷无尽的。啊,但是哈默先生来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呢?”
迪达手上拿着手杖,当她看见上次出洋相的哈默先生向他们走来,便放下手杖捂着嘴笑了笑。
“抱歉打扰大家,我手里有三件新的装备正好要送给大家,来,你的砍刀我打磨过了,维德。这个新的鹤嘴锄是你的,迪达。”
“谢谢。”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哈默接着从背后拿出第三件装备,那是一个漂亮的,铁质的箱子。
“您叫安努努金是吗,上次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您,您真是一个可敬的医生,救我于水火之中。”
哈默双手将箱子奉上,然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谢谢,你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在低地,犯热病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我看你一直都没有脱过身上的盔甲,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是说,这又是什么古老家族的奇怪传统?”
安努努金接过箱子坐下打趣般地说,接着又冷不丁的伸出手做出一个要摘掉哈默头盔的手势。
“你可真会开玩笑。”
一旁的迪达附和说。
“别,别,别介,我已经完全痊愈了,如果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叫我就是,我一定鼎力相助。”
哈默迅速地躲开了安努努金,转身就想要开溜,这又惹得迪达笑出了声。
“啧啧,真是有神秘感呢,我们不打扰你了铁匠先生,齐瑟老头子说战斗就要到来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迪达一边笑一边说。
“真想看看面具下的真面目呢?”
安努努金看着哈默走开,小声的嘀咕。
“你说什么?”
迪达凑了过来。
“没有什么,你一定是说太多话,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快去休息吧。”
安努努金推着迪达走开,顺带跟前来换防的阿斯康德和赫特打了打招呼。
“小姑娘们真是有活力啊,桀桀桀。”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爷的份还没有,你想什么啊你。”
阿斯康德狠狠地踢向赫特,不过被闪开了。
看着热闹的众人,维德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从他青蓝色的眼里看不出一丝喜悦,也看不出一丝哀愁。
“嘿哟~哦 嘿哟~ 嘿哟~ 哦 嘿哟~”
“手里操起那柴刀~ 将那竹子砍哟~”
“嘿哟~哦 嘿哟~ 嘿哟~ 哦 嘿哟.......”
第二天清晨,营地后山的竹子一棵接一棵倒下,战团的士兵们光着膀子唱着歌,手起刀落,这些生长多年的老竹子经过一定角度的切削,很快便成为了士兵们手上的致命武器。
“这还得多亏维德,上次我们能活着回来,他也有很大功劳,别看他平时不讲话,脑瓜子可是聪明得很。对于缺乏盔甲又缺乏人手的我们来说,这些长长的竹子一定是拦马最好的武器了。”
科伦特高兴地砍下竹子,他一边用袖子擦了擦汗一边拍了拍旁边的维德,平日存在感不高的维德站在科伦特旁边略显腼腆,他听到大家的议论,于是有点害羞地用手挠着头。
“历史上有不少拒马阵的案例,虽然目前不能起到太大用处,但是看起来也够用了。”
即便连伊尔也表示赞同。但无论大伙怎么样劝说,兹班还是嫌弃般的撇撇手不愿意拿起竹制的长枪。
“这种破烂东西有什么用,我宁愿拿着我的剑给你们作掩护。”
“小心点,兹班。实战会告诉我们一切。”
伊尔气势汹汹地冲着兹班说。
如今,科伦特仿佛终于丢掉了曾经战败的失落,他仿佛找回了自信心。战团里那些曾经,最近,现在的兄弟们都热烈地看着他,当他们得到训练和酬金,自信的笑容便常在他们的脸上浮现,这绝对是让他敢于直面困难,不惧怕痛苦最好的良药。
科伦特看向远方,现在他相信只要度过了这一艰难的时刻,战团的荣光便再会重现世间。
他相信战团,相信这些武器能给维嘉拉德和他的骑兵带来不少麻烦,但首先他们需要做的,是侦察地形并发起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
老战团(承)——上
终